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晉陽食·牡丹蠍托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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晉陽食·牡丹蠍托

“老板!”一進廚房,熟悉的聲音就從裏傳來,是之前那個學了炒糖色的火夫,“老板今日說要做新菜,是什麽……”

迎過來的火夫下意識就要幫忙去拎東西,但在看清那是什麽後,又下意識後撤一步,吞咽了下口水,小心翼翼擡眸看向魏遲問:“這是……蠍子?”

魏遲點頭:“是。”

火夫嘴角不自覺抽了一下:“新菜?”

魏遲一笑,繼續點頭:“是。”

在場所有人似乎都倒吸一口涼氣,懷疑起了這道菜的可行性。

“我聽說這蠍子有毒的,不能吃!”

“雖說當藥可以,但說不定是以毒攻毒的法子,這兒都是要打仗的士兵,若沒處理好給吃出了毛病怎麽辦?”

“是啊,風險太大了。”

曲意此時趕來,見眾人在懷疑,便掩下心頭的懼意,上前拿過那袋蠍子,擺出架勢呵斥:“老板的吩咐哪裏容得你們質疑?該做什麽就做什麽去,每次新菜出來,哪一個不是老板親自嘗過的,要出問題,也是老板先出問題!怎麽,你們竟比老板還要金貴?”

喜歡學習的那火夫率先靜下心來,幫著曲意安撫其他火夫,並小心地拎蠍子看了幾眼,隨後撫撫心口,似是在安慰自己,笑著對魏遲道:“那就按老板的意思,咱們今日用這蠍子做什麽?”

魏遲滿意一笑:“不必拘謹。之前讓你準備的東西都準備好了嗎?”

她本也不想用身份去壓誰一頭,可想了想,在這時代,這就是最直接的解決問題的方法,她的時間本就不多,何樂而不為呢?

想到這,魏遲輕輕嘆氣。

宋成釗還想讓她跟去大漠……可那時她都不是她了,去了大漠也沒用,只能現在多教些東西給火夫,多讓曲意主持大局、處理問題,給她的食肆鋪好後路。這樣她走後,食肆有宋池的名聲罩著,有曲意運營……哪怕因為與王譽一事惹怒了趙楚,食肆也不會死得太慘吧。況且,趙楚這太子都不知道能做多久了。

趙楚……會有事嗎?趙騏不會放過他的吧?

若她真能帶一個陳玉傷回去,那趙楚……能不能呢?

趙楚這樣的純善之人,留在這風雲詭譎的地界,就像是一朵花被卷入狂風,怕是頃刻之間就會碎裂。

不自覺的,魏遲又擔心起了趙楚。

“……老板?老板?老板您聽見我說話了嗎?老……四小姐?”

火夫的聲音一次又一次入耳,魏遲猛地從思緒中抽離出來。

“姐,怎麽了?”見她回神,曲意疑惑開口。

魏遲搖搖頭,繞開這個話題,看向火夫道:“今日學的菜,其實不適合行軍途中,只是覺得這蠍子大家一時半會估計難以接受,所以先好好做做,大家平日裏擺宴也可以吃。”

一旁,早就知道消息的曲意也不再糾結剛才魏遲的走神,點頭認真附和:“沒錯,我們老板向來考慮周到,菜名都想好了,便為——”

曲意本看著火夫的雙眸轉向魏遲,眸中閃著光亮。

魏遲揚揚下巴,配合說:“牡丹蠍托。”

“牡丹蠍托!”曲意立馬跟著說出,繼而對著火夫解釋,“其實以你的理解能力,對你來說並不難,油炸至五成熟後放入蠍托炸至酥透就好了,只怕你們克服不了心理障礙。”

火夫被激到了,立馬拍拍胸脯,不管其他人帶刀的眼神,拍拍胸脯說:“大男子漢沒什麽不可以的!”

“好!”曲意笑意盈盈,“有這志氣非常不錯!”

盡管其他火夫還是不太敢靠近處理,甚至每個人臉上都寫著害怕和嫌棄,但也還是都上前認真學習了。曲意在那頭教著,魏遲則和姍姍來遲的大哥談起了天,話題從曲意開始。

“你這小跟班哪找的?看起來怪漂亮——”

“你看上了?”

一瞬間,魏遲都想到了曲意和宋成釗在一起的可行性。

但宋成釗卻立馬擺手搖頭:“不是,我是說、是說……我說了你可別打我。”

魏遲好奇,當即搖頭,“不會,你說。”

宋成釗深吸口氣,降低音量道:“有幾分我見過那最美的營妓的氣質,但卻是比那營妓要美萬分還不止,實乃天宮尤物。”

這話說完他又立馬清清嗓子道歉:“對不起明知道你肯定不喜歡大哥說這些,大哥是不是又讓你不開心了?”

魏遲沒望他,只盯著開心忙活的曲意,問:“你這歉意是只對我,覺得讓我不開心了,還是也有著覺得不能這麽評價一位姑娘的心?”

宋成釗微楞,呆呆搖頭:“我對她無意,為何要覺著對不起她?”

“那你覺著她若是知道你方才的話,會傷心地哭起來嗎?”

“那……對不起。”

魏遲這才看向宋成釗,喊了他一聲:“大哥。”

宋成釗疑惑:“嗯?”

魏遲輕扯嘴角,帶著分毫笑意說:“從小到大,已經數不清你對我說過多少次‘對不起’了。”

“我是宋家老大。”宋成釗也笑笑,這麽說。

魏遲沒回話,轉回頭繼續看著曲意。

宋成釗也順著她的眼神望過去。

曲意眸中閃著光亮,穿著粗布衣裳,卻好似比從前還要光鮮亮麗。

“小妹,你小時候也同她一樣。”宋成釗輕輕說,“好像什麽都難不倒你,好像,連太陽你都能摘到。”

“這是什麽話?太陽?”魏遲不禁笑出聲。

宋成釗卻無比真誠:“嗯,太陽。”

他似乎是絞盡腦汁,沈吟片刻後,有些艱難地說出幾個詞:“熾烈,明亮,光芒萬丈。”這簡簡單單的幾個詞,就是這位自小只摸過刀槍劍戟之人的全部才學。

魏遲望著他,不由疑惑:“我是這樣的人嗎?”

原主是這樣的人嗎?

可就連原主自己都覺著自己是冷冷清清的。哪怕內心再咋呼,面上也永遠波瀾不驚,分明是月亮。

宋成釗只點頭:“是,從小就是。”

魏遲嘴角蕩著淺笑,放低了聲音,忽而問他:“大哥,與他合作,真是三哥的主意嗎?”

魏遲自然不清楚原主家中的事,這還是原主叫她試探試探的,因為原主覺著,她三哥不會做這麽有風險的事,更不會違背父親的意願。那可是河間王趙騏啊,一個陰晴不定、立場不明,又掌控著邊境的王爺。

對太子的態度,更是難以揣度。

這樣的人,宋池不信她自小精明沈穩的三哥會蠢到去信任。

但宋成釗竟直接從胸口拿出一封信來,遞給魏遲,信封上寫著“宋時蒼收”。魏遲接過這封信,拆開,腦海中,宋池正說這就是她三哥,宋成錚的字跡,而“時蒼”,正是宋成釗的字。

“三哥絕對絕對不會出這種主意……爹自己想走的,爹自己都不管宋家的名聲了,明明三哥最敬爹娘了,怎麽可能……”

宋池透過屏幕看著那封不似作假的信,語氣中滿是不可置信。

但事實就擺在眼前。

信中,確實是宋成錚先提議讓宋成釗與河間王合作,並且信誓旦旦說河間王早有謀反之心,是個好的合作夥伴,說,總之先祖也是這樣起家的,他們這麽做也沒什麽大毛病,總之,這帝位不論誰做,興亡也都只是臣民之間的爭鬥。

魏遲拿著這封信看了幾分鐘,過後,與宋池說:“或許,你爹娘其實也並未完全放棄宋家呢?”

宋池微楞。

魏遲折起信紙,垂眸,又道:“前些時候,宋成錚的事都鬧到了洛陽,滿朝皆知,又有誰會註意蠢蠢欲動的——”

“晉陽。”

“……不可能……”宋池這次似乎是真的震驚了,聲音微顫,“三哥怎麽會想謀反?不可能,這絕對不可能。不可能的!”

魏遲無言。

氣氛就這樣沈寂了好一會。

一旁,宋成釗躊躇著,猶豫開口:“你不生氣,小妹?”

魏遲沒有說話,微微低頭。

宋成釗便嘆口氣:“他說這事兒不能告訴你,你指定會生氣,但我不忍心瞞著你,我覺得這麽大的事,你也該知道。小妹,我們都知道,你對謀反這件事一定是嗤之以鼻,你一定會在心裏頭罵兄長自私,只為了宋家的名譽就要挑起爭鬥——”

“可,”漸漸的,宋成釗的語氣堅定起來,嚴肅起來,“可陛下治下的百姓,本過得也不好,可陛下,本也不是一個好皇帝。若小妹願意,回去後可向太子打聽打聽,文武百官,誰不想陛下早日死去?!”

“大哥!”魏遲心驚,“大哥,我沒有生氣,你不要亂說話。”

但宋成釗卻是已經說上頭,不管不顧繼續道:“小妹,你走過很多地方,你看到了嗎?就算是洛陽,也有許許多多百姓吃不上飯,有許許多多豪強欺壓平民但沒人管,藏春樓不就是最好的例子?你以為陛下為什麽準許你開食肆?因為,他也知道,百姓對他的治理是不滿的,而這樣,至少能挽回一些民心。”

“……”

宋池一直沒有告訴她這些事,而她的視線大多也都在自己的食肆上,什麽民生疾苦……她自然也很少去關註,去思考。

這又不是她該思考的東西。

魏遲不知道該怎麽回話,生怕自己說錯了什麽,惹得懷疑,偏偏宋池也不說話。

正在她焦急之時。

曲意端著一盤菜小跑過來。

“姐你看,牡丹蠍托!”曲意眼中閃著光問她,“是不是這樣?”

盤子裏,蠍子已經被炸得酥透。

魏遲拿起一旁的筷子,夾起一只,“是按照我寫的那樣做的?”

遲疑了一下,曲意點頭。

蠍子到了嘴邊,魏遲沒吃下去,忽而問:“這蠍子要用茶水泡,你們泡了多久?”這時間,還沒到吧?

他們也沒可能談三十多分鐘的話吧?

這點時間觀念她還是有的。

曲意面露窘樣,撓了撓頭,不好意思道:“我忘記了……等我想起來,他都炸好了。”

魏遲頓了頓,猶疑了一下,下意識遞給一旁的“兄長”。

“大哥……”

等看到宋成釗略帶驚恐的面龐,她才猛然驚醒,收回手,清清嗓子對曲意道:“我來做吧。”

宋成釗就這麽定定望著小妹。

魏遲走過去洗凈手,十分熟稔地做起了蠍托,火夫瞧見,立馬就跟在後頭學習,其餘人雖猶豫又害怕,但也好奇地學了起來。

曲意笑望著那邊,忽而被大將軍點了名。

“曲意姑娘。”

曲意回頭,“嗯?”

“……對不起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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